风雪渐小,明月东升。
宣室殿中,宫灯大放,刘据生起了炭火,一作取暖,二作煮茶。
四方绣墩围炉,庄严肃穆的庙堂感,顿时变成夜话之地。
在公孙弘、卫青、霍去病进入大殿后,绛伯便领着宦官退...
夜雨如注,终南山的雾气被风撕成缕缕残絮,在记真台外盘旋不去。沈念安披着蓑衣,站在山门前,望着那名跪在泥水中的前静音阁副官。他手中捧着的破碎静音匣泛着幽蓝微光,那是封存记忆波动的最后一道机关,一旦开启,便可能引爆残留的精神烙印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沈念安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却清晰。
那人抬起头,脸上纵横交错着刀疤与岁月的沟壑:“我无名。静音者从不留名。但若你要唤我,可叫我‘残声’。”
李念匆匆赶来,身后跟着两名执镜使,手持玉符戒备。他扫了一眼那破碎的匣子,眉头紧锁:“这东西还带残留意识波?不能轻易碰。”
“我知道怎么处理。”残声缓缓将匣子置于石阶之上,双手结出一个古老的印诀??那是肃忆军高层才掌握的“断忆手印”。随着指尖划动,匣中蓝光渐弱,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于雨中。
“二十年前,我是太子亲授的第七代静音副使,负责监管全国三十六处秘密记忆焚化场。”他的声音像锈铁摩擦,“我们不杀人,只杀记忆。一个人可以活着,但他的过去必须死。”
沈念安静静听着,手指攥紧了袖中的铜纽扣。
“太子府地下有三层地宫。”残声继续道,“最深处,藏有‘心渊池’??用活人脑髓与玉符融合制成的记忆母核。它能模拟任何历史场景,制造完美假忆。你们查到的‘澄心丸’,其配方源头就来自那里。”
李念倒吸一口冷气:“他们不是在掩盖真相……他们在重写历史!”
“不止如此。”残声道,“每隔七日,会有十二名‘净忆童’被送入地宫,接受母核灌输。这些孩子从小被洗去本名,只知忠于太子,长大后将成为新一代执镜人??但他们是假的执镜人,只会说朝廷想让百姓相信的话。”
沈念安闭上眼。他仿佛看见无数孩童跪在黑暗池边,耳边回荡着伪造的誓言:*玄武门之夜,正义凛然;沈怀远谋逆伏诛,万民称庆。*
“为什么现在来?”他睁开眼,目光如刃。
“因为我梦见了她。”残声的声音忽然颤抖,“一个女人,穿着粗布裙,坐在雪地里缝一件战袍。她说:‘你记得吗?你也曾有个妹妹,被净化令带走,再没回来。’”他猛地捶打自己的头,“我不该忘记的……她是我的亲妹!可我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她!是他们把我对她的思念,连根拔起!”
沈念安沉默良久,伸手扶起他:“你不是来赎罪的。你是来唤醒自己的。”
翌日黎明,记真台再次集结。
苏砚听完汇报,面无表情地走到地图前,将一枚黑玉钉入长安城腹地??正对东宫之下。
“启动‘破渊行动’。”她宣布,“目标:摧毁心渊池,解救净忆童,获取太子参与迷心计划的确凿证据。”
她环视众人:“这不是一次执法行动,而是一场文明自救。如果我们失败,未来的孩子们将生活在一个真假颠倒的世界里,连哭泣的理由都要由别人赐予。”
十二支巡鉴队重新整编,选出九十六名精锐,分为三组:破阵组、溯源组、护童组。小禾主动请缨加入护童组:“我也是从遗忘中活过来的人,我知道那些孩子需要什么。”
临行前夜,苏砚独自登上记真台最高处,点燃三十六盏纸灯,祭奠所有被抹去之魂。风中传来柳芸当年的遗言录音??那是用初代共鸣器保存下来的最后一段话:
> “真实不会永沉,只要还有人愿意痛。
> 痛就是记得的证明。”
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,分不清是泪还是天意。
三日后,九十六人悄然潜入长安。
他们兵分多路,借记忆茶馆为据点,串联起遍布城内的民间线人。一名老裁缝提供线索:每到朔月之夜,东宫侧门会驶出一辆无窗马车,前往城北废观。车内传出孩童诵经声,内容却是篡改版的《忠鉴录》。
巡鉴队顺藤摸瓜,发现废观地下竟有一条通往东宫的地脉暗道,乃唐代遗留的避难通道,近年被太子改造为输送净忆童的秘密路径。
与此同时,沈念安以礼部侍郎身份上奏,请设立“国家记忆档案馆”,并提议亲自督建选址。他在奏折中特意强调:“宜择东宫旧址附近,便于史料调阅。”此议获皇帝准许,实则为掩护调查争取合法身份。
第四夜,行动正式开始。
破阵组由?氏少年率领,携带特制反共振玉符,潜入地宫入口。他们遭遇第一道防线??十二名身穿黑袍的“反执镜者”,这些人曾是肃忆军精英,如今服用澄心丸强化神识,能在短时间内制造虚假记忆干扰对手。
战斗爆发在狭窄甬道内。一名执镜使刚触碰到墙壁上的铭文,突然惨叫倒地:“不!我没有父亲!我是孤儿!”??他的记忆正在被强行扭曲。
?氏少年怒吼一声,吹响骨笛。悠远苍凉的旋律唤醒血脉深处的古老印记,刹那间,整个地宫响起三百年前初代执镜人的集体吟唱。反执镜者精神崩溃,抱头嘶吼。
“快走!”他推开同伴,“我撑不了多久!”
骨笛声越来越弱,最终归于寂静。但他用生命打通了通往第二层的通道。
溯源组随即突入,直奔心渊池所在。池中漂浮着数百颗浸泡在银液中的大脑,皆来自失踪的学者、证人、异见者。每一颗都连接着细如发丝的玉线,汇聚至中央一座青铜鼎状装置??那便是记忆母核。
李念取出密封瓶,采集母核外围的能量残流。就在这一刻,警报骤响!
“有人触发了逆溯机关!”一名队员惊呼。
整座地宫开始震动,墙壁浮现无数幻象:有的显示沈怀远率兵攻入皇宫,血洗东宫;有的展现苏砚勾结外敌,策划颠覆王朝;更有甚者,竟是当今皇帝亲手签署净化令,面带微笑。
“他们在用母核实时播撒假忆!”李念怒吼,“必须立刻切断能源!”
他冲向控制台,却发现需要三把钥匙才能关闭系统??分别由太子、静音阁主、以及……一位净忆童共同开启。
“净忆童在哪?”他问。
“第三层。”通讯器传来护童组的声音,“我们找到了他们,但孩子们不肯离开。他们坚信自己是‘新纪元使者’,说外面世界已被谎言污染。”
小禾的声音接着响起:“让我试试。我能让他们醒来。”
第三层,一间圆形大厅内,十二名六至十岁的孩童整齐端坐,双眼蒙着黑布,口中默念咒语。小禾缓缓走入,摘下自己的麻布外衣,露出背部一道陈年烙印??正是当年肃忆军标记“记忆携带者”的符号。
“看看我。”她轻声说,“和你们一样,我也曾被洗去名字,被迫忘记父母。但他们漏掉了一件事??”她指向心脏,“真正的记忆,不在脑子里,而在疼的地方。”
一名小女孩微微颤抖:“我……我记得妈妈哭过……可他们说那是叛徒的眼泪……”
“那是爱。”小禾蹲下身,“你妈妈不想让你走,所以咬破嘴唇也不肯松手。你还记得那个味道吗?铁锈混着咸涩……那是血,也是爱。”
孩子猛然扯下眼罩,泪水奔涌而出。
其余孩童相继觉醒。当最后一个男孩睁开眼睛时,整个大厅的记忆枷锁应声崩裂。
就在此刻,地宫深处传来轰鸣。
“不好!”李念大喊,“母核启动自毁程序!它要把所有数据反向注入长安百姓梦中!一旦成功,全城人都会梦见虚假历史,并坚信不疑!”
千钧一发之际,沈念安带着残声赶到。
“我能停住它。”残声说,“但需要一个人自愿进入母核核心,承受全部记忆洪流冲击??生则成疯,死则魂灭。”
沈念安毫不犹豫地走向装置。
“不行!”小禾冲上来拦住他,“你是沈将军的儿子,是千万人希望的象征!你不能冒这个险!”
“正因为我是他的儿子,我才最清楚该怎么结束这一切。”沈念安笑了笑,将父亲的铜纽扣放进她手中,“替我保管好它。等春天来了,种棵桃树吧,就像终南山那样。”
他说完,踏入青铜鼎中。
刹那间,万籁俱寂。
然后,一道耀眼白光冲破地宫穹顶,直贯云霄。长安城内外,数万人在同一时刻惊醒,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:玄武门外的火光、沈怀远跪地受缚的身影、婴儿在母亲怀里无声夭折、老人抱着族谱跳入江中……
这些不是他们的记忆,却又如此真实。
与此同时,太子府中,太子猛然从梦中惊坐而起,满脸冷汗。
“不可能……母核怎么会失控?!”他咆哮着砸碎案几。
幕僚颤声道:“殿下,全城都在传那个梦……街头已有百姓自发聚集,高呼‘还我真相’……就连您的亲卫都开始质疑净化令的正当性……”
太子瘫坐在椅上,眼神涣散。他知道,这场战争,他已经输了。
七日后,皇帝下诏:
> **“查太子萧景琰,私设地宫,滥用静音术,构陷忠良后代,篡改国史纲要,悖逆天理,伤损皇恩。即日起废为庶人,禁足别院,终身不得参政。”**
同时颁布《记忆安全法》第一条:
> **“任何试图通过药物、仪式或机械手段篡改、伪造个人或集体记忆者,视为重罪,依律斩首,株连三族。”**
一个月后,忠鉴祠前竖起新的碑林,名为“醒世铭”。
第一块碑上刻着:
> **“此处所载,未必悦耳,但求真实。
> 若你觉得不适,请记住:
> 那不是历史太残酷,
> 是我们太久不敢看。”**
而在终南山深处,小禾带着一群孩子在记真台后坡挖坑。
她轻轻把那枚铜纽扣放进去,覆上泥土,浇下一瓢清水。
“明年这时候,就会开花啦。”她说。
春风拂过山野,桃花纷飞如雨。
谁也不知道,在遥远北方的一座小镇里,一家新开的记忆茶馆迎来了第一位客人。那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兵,坐下后盯着铜镜看了很久,忽然哽咽:
“我想起来了……我有个哥哥,死在玄武门。他们说他是叛贼,可他只是不肯低头……”
话音未落,满堂寂静。
片刻后,有人起身,递上一杯热茶:“您说得对。我也记得。”
又一人站起:“我爹也这么说。”
越来越多的人开口,声音由弱变强,最终汇成一片浪潮。
而在长安皇宫的某个角落,新任皇帝默默翻开一本尘封奏折,正是苏砚十年前所呈的《罪己诏》草案。他提笔批下八个字:
> **“前路虽远,吾往矣。”**
雨季过后,大地复苏。
那些曾被深埋的名字,终于迎着阳光,一一破土而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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