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身世其实很简单,并不是天生失语,而是幼时一场大病伤了嗓子,从此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。
再加上家中贫寒,还有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弟弟需要汤药钱,万般无奈之下她才自卖自身,来到这观云楼当了一个茶博士...
海风如刀,割裂晨雾。赵良立于船头,罗盘指针剧烈震颤,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。乌骓在身后低嘶一声,四蹄踏浪不沉,竟似已通灵性,能借水势而行。这马本是军中异种,得过边关巫祝点化,如今随主入海,反显出几分神骏之姿。
三日航行,不见陆影,唯见天穹低垂,云层如铁。海面时而平静如镜,映出星月倒悬;时而翻涌如沸,黑浪卷起数丈高,似有巨兽潜行其下。每至子夜,赵良必取出那张《正气歌》拓本诵读一遍,而每一次吟罢,纸面便多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,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共鸣。
第四日黄昏,夕阳熔金,海平线尽头终于浮现一抹暗影??那是环礁,呈残月状环绕一片死寂水域。罗盘指针猛然钉死东南,不再晃动。赵良深吸一口气,将拓本收入怀中,解下腰间短刀,以血滴于刃锋之上。刀光微闪,竟映出他面容扭曲一瞬,随即恢复正常。
“来了。”他低声自语。
小舟穿礁而入,水面渐由湛蓝转为墨绿,再往里,竟成暗红,宛如血池。无数鱼尸浮沉其间,羽毛凌乱的海鸟横陈浅滩,皆按特定方位排列,构成一个巨大符阵。赵良认得此形??非人间所传道法,而是上古典籍中记载的“逆祭九幽图”,以生灵精魄为引,唤醒沉眠之门。
他跃下船,踩上湿滑礁石。乌骓仰首长鸣,竟不惧踏入这片死域,紧随其后。前行百步,忽见前方海水凹陷,形成一道螺旋状深渊,中央耸立石殿,半没于水下。殿门紧闭,古篆赫然:“天地正气,永镇沧溟。”可那“永”字已被利爪划破,裂痕深入石心,渗出血色液体,缓缓流入海中。
赵良走近台阶,脚步沉重。每一级石阶都刻着名字,密密麻麻,皆为历代忠烈之士。他一眼扫过,竟在最底层发现父亲的名字:赵明远,落第举子,因撰《盐铁录》触怒权贵,满门抄斩,仅遗一女逃亡南海。
“原来……你是真的存在。”他喃喃,跪地抚碑。
指尖触处,石纹忽然发热,整座石殿微微震颤。刹那间,海底传来低沉轰鸣,似有钟声自九幽响起,荡开层层波澜。赵良怀中血钥骤然发烫,几乎灼肤,他急忙取出,只见玉质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,中央一点殷红如心跳般搏动。
就在此时,背后传来破水之声。
三人踏浪而来,身披黑袍,袖口绣七星伴残月。为首者面覆青铜面具,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:“持钥者,你终是来了。”
“四幽宗。”赵良缓缓起身,刀已握在手中,“你们不该碰这座殿。”
“为何不该?”那人冷笑,“所谓‘正气’,不过是强者加诸弱者的枷锁!你们用忠义之名吃人血肉,用纲常之绳绞杀自由。而今,我们要打破这虚伪秩序,让万灵归于混沌本源!”
“所以你们炼化忠魂,使之成怨鬼?”赵良目光冷厉,“昨夜慈恩寺五百僧人,可是你们所控?那方丈口中念的‘赵良不死,天枢不开’,又是何意?”
“因为你才是钥匙的最后一环。”另一名黑衣人阴笑,“天枢封印需三重开启:一为外力破禁,二为血脉唤醒,三为意志献祭。前两者我们已备齐,唯缺第三??唯有真正承载浩然烙印之人自愿赴死,才能彻底瓦解封印。而你,既是孤臣,又是贱民之后,更是南陵先生预言中的‘海隅之子’,你的牺牲,最具象征意义。”
赵良瞳孔一缩。
他们早就在等他来,甚至希望他来。
这不是阻止,是邀请。
“你们想让我自杀?”他冷笑。
“不。”戴面具者摇头,“我们会让你亲手杀死自己所信奉的一切。当你目睹百姓因你之名而自焚,当你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被扭曲为邪咒,当你最爱的人跪在你面前求你赐死……那时,你的信念崩塌,便是最好的祭品。”
话音未落,四周海水突然沸腾。
数十具尸体从深处浮起,皆着僧袍,双目空洞,口吐黑气。正是慈恩寺失踪的僧众!他们手脚僵硬,却行动迅捷,围成圆阵,开始齐声诵经??可那经文早已变异,字字带煞:
**“赵良不死,血染青天;若要太平,唯有自燔!”**
声浪如潮,冲击心智。赵良脑中嗡鸣大作,眼前幻象纷至沓来:母亲临终哀泣、同僚惨遭肢解、百姓点燃柴堆高呼他的名字跳入火中……他咬破舌尖,鲜血迸出,才勉强稳住神志。
“幻术?”他怒喝。
“非幻。”第三人冷声道,“这是‘名实倒置’之术。只要世人相信你是灾祸之源,那你便是。我们在京中散布流言,说你勾结妖僧,欲借《正气歌》控制百官心神;又伪造圣旨,宣称你乃前朝余孽,当凌迟示众。如今半个京城都在搜捕你,你的画像贴满街巷,悬赏千金。”
赵良心头剧震。
他知道朝廷惯于抹黑异己,但如此系统性地摧毁一个人的存在意义……这已超越权谋,近乎道统篡改。
“你们……已经掌控了文曲星殿的命册?”他问。
“尚未完全。”面具人坦然承认,“但我们已在其中埋下‘伪魂印’,只要再得你一滴心头血,便可彻底激活。届时,你不死也得死,活着也是死人。”
赵良默然片刻,忽然笑了。
“你们犯了一个错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你们以为,我是靠身份活着的。”他缓缓拔刀,刀锋指向三人,“可我从来不是什么校尉、不是忠臣、更不是预言里的救世主。我只是个采珠?户的儿子,从小在风暴里学会呼吸,在鲨群中学会走路。你们拿名声压我,可我连名字都是母亲用贝壳刻在木片上才有的。”
他一步踏出,脚下石阶炸裂。
“你们不懂??对我们这种人来说,活着本身就是反抗。”
刀光乍起,如海上初升之月,清冷而决绝。
第一人挥袖召出一道黑幡,上书“灭理”二字,阴风骤起,欲夺人心智。赵良不避不让,任那文字扑面而来,反将《正气歌》第三句脱口而出:“下则为日星!”
刹那间,拓本自怀中飞出,迎风暴涨,化作一面光幕。黑幡撞上,竟如雪遇阳,瞬间消融。赵良趁势欺身,一刀斩断对方手臂,血喷如雨,落地却化作蠕动虫豸,欲缠脚踝。他旋身再斩,刀气纵横,将毒虫尽数劈灭。
第二人怒吼,双手结印,身后浮现出一座虚幻殿堂??竟是御史台模样!梁柱上挂满卷宗,每一页都写着赵良的“罪状”。他手指一点,一道朱批落下:“赵良通敌叛国,即刻诛杀!”
文书飞出,化为利箭激射而来。
赵良冷笑,再度诵念:“于人曰浩然,沛乎塞苍冥!”
这一次,拓本光芒大盛,竟在空中凝聚成一道人影??模糊不清,却透出凛然正气。那人影抬手一拂,所有奏章尽数焚毁,连带着那座虚殿也在烈焰中崩塌。
“不可能!”第二人大骇,“你怎么能调动真正的浩然之力?那不是已经被污染了吗?”
“污染的是庙堂。”赵良冷冷道,“不是源头。”
他猛然将血钥按向胸口,刺破皮肉,鲜血浸润玉钥。霎时间,整座石殿剧烈震动,门楣上的八个古篆逐一亮起,尤其是“正”与“气”两字,金光冲霄!
“你疯了?!”第三人惊叫,“强行唤醒封印核心,你会被反噬而死!”
“那就死。”赵良眼中无惧,“只要能拖你们一起下地狱。”
石门缓缓开启,一股古老气息扑面而来。殿内漆黑如墨,唯有一座石台矗立中央,台上放着一只紫贝匣??正是母亲临终所托之物!
赵良强忍剧痛奔入,一把抓起匣子。与此同时,头顶穹顶浮现无数光影,皆为历代英魂残念:有战死沙场的将军,有拒降自焚的文官,有为民请命而被车裂的谏士……他们无声呐喊,眼中含泪,似在呼唤某种久违的回应。
而四幽宗三人并未追入,反而退至门外,齐声念咒。他们的血液流入海中,与那些排列成“启”字的尸体交融,竟形成一条猩红脉络,直通石殿根基。
“以血启门,以怨承道,以灭证真!”三人齐喝。
整个环礁开始崩塌,海水倒灌。赵良抱着紫贝匣跌坐石台,颤抖着打开机关。匣中并无金银典籍,只有一枚干枯的心脏,以及一张泛黄纸条:
**“儿啊,这是你父亲最后跳动的心。他说,真正的正气不在书中,而在人心不肯低头的那一口气。若有一天天下皆伪,愿你仍记得如何真诚地活一次。”**
泪水滑落,滴在心脏之上。
奇迹发生了。
那颗早已凝固的心,竟微微抽搐了一下。
紧接着,一道微弱却清晰的搏动传来,如同春雷初响。
赵良抱起心脏贴于胸前,放声高诵《正气歌》全文。每念一句,体内便涌出一股暖流,与血钥共鸣,与石殿共振,与海底万千忠魂呼应!
“天地有正气,杂然赋流形……”
歌声穿透海水,直达云霄。
刹那间,九天之上风云变色,一颗星辰骤然明亮??文曲星动摇了。命册翻页之声隐隐可闻,所有被篡改的名字开始自行修正,那些凭空复活的“亡魂执笔”纷纷惨叫消散。
四幽宗三人齐齐吐血,面具碎裂,露出苍白面容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!你怎么能逆转命书?!”
“因为我不求封侯,不求青史。”赵良站起身,浑身金光缭绕,宛若新生,“我只为一人正名,为一颗心续跳。你们可以伪造文书,可以操控舆论,但你们永远无法剥夺??一个人为自己亲人哭一场的权利!”
他踏出石殿,怀抱父亲之心,手持血钥,如神将临凡。
海面裂开,一道金色阶梯自深渊升起,直通天际。那扇传说中的“天枢之门”在云端显现轮廓,却被一层透明屏障守护着,尚未开启。
而此刻,远方海平线上,一艘战船正疾驰而来,旗号玄镜司。钟离昧立于船首,遥望此景,久久无言。
他知道,赵良已不再是那个需要庇护的孤臣。
他是火种,是逆流,是这个时代最后不肯弯腰的脊梁。
风起云涌,大战将至。
但这一次,规则由他重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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