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 波澜起，有内应

守在沈炼官署门口的两名亲卫拦住了陈野的去路，然后其中一名亲卫开口道。
“指挥使大人正在处理要务，吩咐过不见任何人。”
陈野停下脚步，没有过多的争辩，只是淡淡道：“我在这里等。”
然后...
棺椁开启的刹那，一股腥冷之风自地底喷涌而出，夹杂着铁锈与腐海的气息。陈野双膝一软，几乎跪倒，却被那股无形之力托住肩头，硬生生推入棺中。他看见自己伸出去的手在瞬间变得透明，皮肉如雾般剥离，露出森森白骨，而骨骼之上，竟浮现出一道道幽蓝色的纹路，宛如活物游走。
“啊??！”
剧痛如万蚁噬心，从脊椎一路炸裂至天灵盖。他的意识被撕成碎片，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画面：
??一个赤裸少年被锁链贯穿琵琶骨，吊在海底祭坛上，七颗黑珠围绕其身旋转，每一颗都传来凄厉哭喊；
??一名老妇抱着婴儿跃入怒海，口中念着“采珠者不生，龙骨不醒”；
??战火焚城，七位披甲重臣跪于皇陵前，以刀割掌，血滴入碑，天地变色；
??还有一双眼睛，深不见底，藏于冥河尽头，正缓缓睁开，注视着他。
“我是谁？”他在意识深处嘶吼。
“你是第八代采珠者。”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，而是自他骨髓中响起，苍老、沉重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，“我乃第七代，名唤陈渊。你所背负的伤疤，不止是苦难的印记，更是血脉契约的烙印。龙骨选中之人，必经九死而不灭，魂契七生而不悔。”
记忆如洪流灌顶。陈野终于明白，所谓“采珠”，从来不是为了取蚌中明珠，而是为了唤醒沉睡的地脉龙骨。每一任采珠者，都是被命运选中的容器，承载前任的记忆与残魂，在生死边缘完成传承。而真正的“珠”，是人心深处最纯粹的执念??恨也好，爱也罢，唯有极致情感，才能激活龙骨之力。
“为何是我？”他咬牙问道。
“因为你心中有火。”陈渊的声音渐弱，“不是为权，不是为利，而是为那些无声无息消失的人。你记得东溟岛上被献祭的三百?户吗？他们不是死于风暴，而是被安家先祖抽魂炼魄，用来加固镇魂碑阵眼。你母亲……也是其中之一。”
陈野瞳孔骤缩。
母亲临终前的画面再度浮现：她躺在破船上，脸色青紫，嘴唇蠕动，似乎想说什么，却只吐出一口黑血。那时他年仅十岁，以为那是劳累过度所致。如今才知，那是灵魂被强行剥离的征兆。
“所以……这不只是权力之争。”他喃喃，“这是血债。”
“不错。”陈渊低语，“七子立誓，表面镇压冥归之主，实则借其封印之力，窃取龙骨气运，延寿续命，掌控朝纲。每过三十年，他们便需献祭千名无辜者，以维持自身生机与碑阵平衡。而你，作为唯一能感应龙骨脉动的存在，注定是他们的死敌。”
话音落下，棺中蓝光骤然收缩，化作一枚晶莹剔透的“珠”悬浮于陈野眉心之前。那珠子内部似有星河流转，隐约可见一座座山脉起伏相连，正是大胤疆域的地脉全图。
“收下它。”陈渊最后道，“此为‘龙骨真种’，可引动地脉共鸣，短暂开启‘归主之门’。但切记，每一次使用，都会加速你身体的崩坏。九转未成，人先亡。”
珠子没入眉心，陈野仰头惨叫，全身血管凸起如蛇，皮肤寸寸龟裂，渗出淡金色的液体。老妪站在洞口，默默取出一只陶罐，将流出的金液尽数收集。
“这是你的精元与龙血混合之物，百年难遇。”她说，“若有人知晓你此刻虚弱，只需一根银针刺入百会穴，便可取你性命。”
陈野喘息良久，终于坐起，目光已截然不同。不再是那个靠智谋周旋于权贵之间的巡查百户，而是一个真正踏上了逆天之路的觉醒者。
“婆婆，您是谁？”他问。
“我是守棺人，也是最后一个知道‘采珠者’真相的活口。”老妪冷笑，“你以为那瞎眼和尚是谁？他是上上代采珠者，疯了三十七年，临死前才恢复清明，写下预言。他说，唯有当‘金箔替命、玉佩现世、七星动摇’之时，新主才会归来。”
陈野心头一震。
金箔??谢薇宁所赠；
玉佩??安家那块刻着密约的信物；
七星动摇??安远侯背叛誓约，其余六家蠢蠢欲动……
一切，早已注定。
“我要去南瘴。”他站起身，声音沙哑却坚定，“那里有第二块镇魂碑，也是七子中‘楚氏’的祖地。太医院首座楚明昭，表面上为帝后调理龙体，暗地里却用活人试药，炼制‘长生髓’。我要找到碑眼，确认是否已被污染。”
“你现在的状态，走不出十里就会暴毙。”老妪冷冷道，“至少要养七日，等龙骨真种与你彻底融合。”
“我没时间了。”陈野望向洞外雨幕，“青崖渡一战，虽让我脱身，但也惊动了某些存在。安远侯失踪的消息传开后，京中已有三名御史联名弹劾玄镜司失职，要求彻查陈野之死。若赵铁山等人撑不住压力，提前暴露，兄弟们都会死。”
他走出山洞，雨水打在脸上，竟发出轻微的“滋滋”声，仿佛腐蚀着皮肉。但他毫不在意，一步步走向沼泽深处。
三日后，南疆边陲，云雾缭绕的药王谷外。
一支身穿青袍的车队缓缓驶来，为首者是个戴斗笠的老医者，身后跟着两名药童，抬着一口漆黑棺材。守门弟子上前盘查，老医者颤巍巍掏出一块玉牌：“奉太医院令，押送疫尸回谷焚化，以防瘟毒蔓延。”
那玉牌正是玄镜司特制腰牌，仿得惟妙惟肖。
“可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逃犯？”弟子皱眉。
“正是。”老医者叹息，“听说他在青崖渡死了，尸体顺江漂到下游渔村，被人发现时已经腐烂发黑，浑身长满霉斑。我们奉命回收，不得有误。”
弟子掩鼻放行。
车队进入谷中，穿过重重机关，最终停在一座地下丹房前。两名药童放下棺材，悄然退下。片刻后，棺盖滑开，陈野睁眼而出，身上裹着浸满药汁的麻布，气息微弱如游丝。
他已服下老妪给的“假死散”，外表呈现高度腐败之状，实则五感全开，正通过袖中一枚微型罗盘，感应镇魂碑的位置。
“东南三十丈，地下十七层。”他默念，“有阴气波动，极不稳定。”
他悄悄潜入地道，沿途所见令人作呕：数十具赤身男女被钉在墙上，胸腔剖开，内脏替换为古怪草药；池中浸泡着数百颗人头，双眼圆睁，嘴角凝固着诡异微笑；最深处一间密室，摆满琉璃瓶，每个瓶中都悬浮着一颗跳动的心脏，上面缠绕着细若发丝的银线，连接至中央一座青铜鼎。
鼎上铭文赫然可见：
> “癸酉承愿，血饲长生。七脉通幽，归主可期。”
陈野眼神冰冷。
原来如此。楚氏并未完全背弃誓约，而是另辟蹊径??他们仍在供奉冥归之主，只不过将其视为“神明”，企图通过献祭获取永生之力。而这青铜鼎，便是南瘴镇魂碑的核心阵眼，已被改造成一座活祭法器。
他正欲靠近查看，忽觉脚下一沉。
陷阱！
地面突然塌陷，他坠入一条滑道，直落百丈之下。落地时滚出数丈，撞翻一排药架。四周漆黑，唯有前方一点绿光闪烁。他强忍眩晕爬起，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巨大溶洞，中央矗立着一块半透明石碑，形如泪滴，表面浮动着无数人脸，哀嚎扭曲，似在挣扎求救。
“南瘴镇魂碑……”他低语。
就在此刻，碑面忽然裂开一道缝隙，一只苍白的手缓缓伸出，指尖滴落黑血。
“救……我……”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。
陈野浑身僵住。
那是李九枭的声音！
“不可能！”他后退一步，“李九枭明明还在京城主持大局！”
“你不信？”那声音苦笑，“看看我的左耳??少了一块，是你亲手割下的，为了伪造我在青崖渡战死的痕迹。”
陈野颤抖着走上前，借着微光看清那只手上的疤痕??确是李九枭无疑。可这怎么可能？对方明明昨日还传信说一切正常！
“这是‘魂影寄碑’之术。”另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陈野猛地转身，只见一名白衣男子缓步走出阴影，面容清俊，手持一卷竹简，正是太医院首座楚明昭。
“你们这些蝼蚁，总以为躲进暗处就能翻盘。”楚明昭微笑，“可惜啊，我早就在玄镜司内部埋下了‘心蛊’。只要有人提及‘癸酉密约’或‘镇魂碑’，蛊虫便会抽取其部分魂魄，投入此碑，成为祭品的一部分。”
他轻轻抚摸石碑：“李九枭的魂魄已被我拘禁七日，每日承受万针穿心之苦。你想救他？可以。只要你愿意代替他进来，让他的身体彻底归我控制。”
陈野沉默。
他知道这是陷阱。一旦答应，不仅自己会被封印，更会让楚明昭掌握整个巡查司的情报网络。
可若不救……李九枭是他最早结识的兄弟之一，曾为他挡下三枚淬毒飞镖，险些丧命。
“你犹豫了。”楚明昭轻笑，“看来情义，终究是你最大的弱点。”
陈野忽然笑了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他缓缓抬起右手，掌心浮现一枚黑珍珠，“但我还有一个更强的东西??信号。”
话音未落，黑珠沉入袖中铜炉模型（由李九枭提前藏于其怀），瞬间激发远程共鸣。
千里之外，京城巡查司驻地。
赵铁山正在擦拭雷虎之牙的残刃，忽然感到供奉铜炉一阵灼热。低头一看，炉底静静躺着一枚黑珍珠，正缓缓下沉，直至没入炉心。
“来了。”他低声道。
王屠、孙六斤、周哑子、赵铁山四人迅速集结，按照事先约定启动“影袭计划”。他们放出消息，称掌握安远侯藏匿地点，并故意泄露行踪，引诱可能潜伏在京中的敌方探子追踪。
与此同时，一封加密密函通过监察院暗线直送皇宫。
紫金凤袍女子展开密信，唇角微扬：“果然，他没死。”
她提笔写下一道凤令：“即日起，关闭北衙都督府三日，彻查军械库失窃案；暂停户部冬粮拨付，等候钦差核查；御史台左相崔衡，因涉嫌包庇逆党，革职待审。”
六大家族，一日之间，三家遭重击。
而在南疆地底，楚明昭还未意识到风暴已然降临。
“你知道吗？”陈野盯着他，眼中燃起幽蓝火焰，“龙骨真种有个特性??它能感知所有与‘采珠者’缔结过誓约之人的生死。李九枭的魂虽被困，但命未绝。而你……刚才说他已被拘七日？”
楚明昭脸色微变。
“错了。”陈野冷笑，“他昨天还在给我传信。说明你拘禁的根本不是他本人，而是……一段残魂幻象。”
他猛然挥手，短刃出袖，斩向空中某处虚点。
“嗤??！”
一声惨叫，隐形刺客现身，胸口插着半截断刃，正是玄镜司叛徒之一，早已被楚氏收买。
“你设局诱我现身？”楚明昭怒喝。
“不。”陈野一步步逼近，“是我设局，让你暴露了所有暗桩。”
原来，早在离开幽云谷时，陈野便在每位兄弟身上种下了一缕“龙息印记”，虽不可控，但可通过真种感应彼此生死状态。李九枭若真被囚七日，印记早已黯淡。而今印记依旧明亮，证明他人安然无恙。
这一切，皆是诱敌之计。
楚明昭怒极反笑：“好！好一个陈野！可惜，你以为这就完了？”
他猛拍石碑，整座溶洞轰然震动。碑面裂痕扩大，一道漆黑身影缓缓爬出??头生双角，肤如焦炭，双目无瞳，赫然是半个冥归之主的化身！
“我以十万生魂喂养它三十年！”楚明昭狂笑，“今日，就让你亲眼见证，新神降世！”
陈野却不惧，反而抬头望天，仿佛穿透地层，看到了遥远星空中的那颗孤星。
“你说它是神？”他低声，“可在我眼里……它不过是个和我一样，被利用、被封印、被遗忘的可怜虫罢了。”
他举起手掌，龙骨真种在眉心闪耀，幽蓝光芒洒满洞窟。
“我不是来杀它的。”
“我是来……唤醒它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