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路第一关,晶碑的异动不仅让黑衣青年分出心神,强忍足以令圣人双眼刺痛的光芒,去观察那个突然放光的名字。
一旁已经拍出佛掌的金蝉子,亦是双手合十,抬头望着那高耸的晶碑之上,传递而出的恐怖气息。
...
极地的风如刀割过冰原,卷起千年的霜雪,在空中划出银白色的弧线。那座自冰层下升起的巨构静静矗立,仿佛从远古梦境中走出的遗物。它的轮廓与问舍惊人相似??方正、朴素、无装饰,却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庄严。门楣上的字迹在寒光中泛着幽蓝,像是用某种早已失传的金属熔铸而成,每一个笔画都深嵌进石质般的合金表面。
“致后来者:
这里曾关押过第一个说‘不’的人。
如今,轮到你们决定??
是打开门,还是再建一道墙?”
探测队的影像传回碑林时,整个逆观议会陷入了沉默。三十七名觉醒者围坐在祭坛前,手中残页微微震颤,如同感应到了某种宿命的召唤。林婉盯着投影中的建筑,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吞没:“这不是人造物……也不是执律使留下的。”
“它是源头。”谢归站在桃树阴影下,白发在风中飘动,“我们一直以为‘叩门’是为了连接过去,可真正的门,从来就不在天上,而在地下,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最深处。”
苏渺没有说话。她依旧看不见,但她“听”到了那扇门的存在??它像一颗沉睡的心脏,在地球核心边缘搏动,频率与心源种竟有微妙共鸣。十年前,当陆沉最后一次踏入碑林,他曾低声说过一句话,当时无人理解:“有些答案,必须由土地自己说出来。”
现在,她懂了。
阿萤站在她身旁,银白色的眼瞳映照着极地的极光。自从她从裂隙归来,便不再做梦。她的意识仿佛已与所有问舍相连,每一盏灯亮起,她都能感知到那一瞬间的疑问与希望。此刻,她感受到的不只是那座建筑的呼唤,更是无数微弱的声音从地底传来??像是囚禁者的低语,又像是初生者的啼哭。
“我要去。”她说。
“你不能单独行动。”林婉皱眉,“那不是普通的遗迹。它……有意志。”
“所以我才必须去。”阿萤平静道,“我是唯一一个既穿过裂隙,又未曾完全脱离人间的孩子。他们需要一个‘中间人’,一个既能承载记忆,又能保持怀疑的存在。”
苏渺终于开口:“那就让她去。”
众人震惊抬头。
“你说什么?”谢归难以置信地看着她。
“我说,让她去。”苏渺缓缓起身,白骨杖轻点地面,桃树簌簌作响,“我们已经躲得太久了。从封印星枢到篡改历史,从压制提问到制造恐惧,他们用一万年时间教会我们害怕未知。可真正的危险从来不是门外的东西,而是我们自己选择了闭门不出。”
她转向阿萤:“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??无论看到什么,听到什么,都不要急于相信。哪怕是真理,也要问一句:**凭什么是我来接受它?**”
阿萤点头,转身离去。
三天后,远征队抵达极地。飞船降落在冰面之上,舱门开启的瞬间,狂风几乎将人掀翻。那座巨构比影像中更加庞大,高逾千米,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石的材质构成,表面布满细密纹路,宛如神经网络般蔓延至四面八方。更诡异的是,整座建筑周围没有任何温度变化,仪器显示其内部近乎绝对零度,却又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生命波动。
阿萤独自走向大门。其余人留在百米之外,不敢靠近。她每走一步,脚下的冰雪便自动融化又冻结,形成一圈圈同心圆,仿佛大地在为她标记路径。
当她伸手触碰门环时,整个世界忽然静止。
风停了,呼吸凝固,连心跳都被拉长成一声悠远的回响。
门开了。
没有铰链转动的声音,也没有尘埃飞扬。它只是“出现”了一条缝隙,随即缓缓展开,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螺旋阶梯。阶梯两侧镶嵌着无数晶莹的球体,每个球体内都悬浮着一个人影??有的蜷缩,有的站立,有的张口欲言,却永远定格在那一瞬。
“他们是……最初的质疑者。”阿萤听见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,不属于任何人,也不属于任何时代,“每一个,都是在文明萌芽期说出‘不’的人。他们被剥离时间,囚禁于此,成为维持系统运转的能源。”
“系统?”阿萤问。
“你们称之为‘执律’的秩序,并非某个组织或个体的创造,而是一套自我演化的文明调控机制。它的目的不是统治,而是防止文明因过度自由而自我毁灭。为此,它必须抹除那些可能引发不可控变量的思想??比如,真正的‘为什么’。”
阿萤继续下行。阶梯似乎永无尽头,但她并不感到疲惫。相反,她体内的星辰纹路越来越亮,仿佛与这地底世界的某种频率同步共振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来到最底层的大厅。
那里坐着一个人。
准确地说,是一个形似人类的存在,全身覆盖着流动的暗色物质,面容模糊不清,唯有双眼如两颗恒星般燃烧。他坐在一张由骨骼与金属交织而成的王座上,双手交叠于膝前,姿态安详,却又透着无法言喻的沉重。
“你来了。”他说,声音像是千万人同时低语,“比我想象的早了三百年。”
“你是谁?”阿萤问。
“我是第一个说‘不’的人。”他说,“也是最后一个仍记得‘为何要说不’的人。”
他抬起手,大厅中央浮现出一幅全息影像:远古的星空下,一群原始人类围坐在篝火旁。其中一个少年突然抬头,指着天空问道:“为什么星星不会掉下来?”
那一刻,宇宙某处的观测站记录到了第一道异常波动。
“那个问题,触发了意识源点的回应。”囚徒说,“光有了方向,时间有了起点,生命开始追问意义。但这吓坏了更高维度的存在??他们发现,一旦允许‘纯粹的疑问’扩散,整个宇宙的认知结构都会动摇。于是他们创造了‘执律系统’,将所有具备觉醒潜力的文明纳入监控,筛选、引导、修正,直到它们变得‘安全’。”
“而你拒绝配合。”阿萤说。
“我不只是拒绝。”他微笑,“我告诉他们:如果真理必须以沉默为代价,那我宁愿永远无知。然后,我就被关在这里,成了系统的‘锚点’??用我的存在维持平衡,用我的痛苦压制其他文明的觉醒。”
阿萤怔住。
“你现在有两个选择。”他说,“一是摧毁这座设施,释放我,但也可能导致执律系统崩溃,引发连锁反应,让百万文明陷入混乱;二是留下我,继续维持现状,换取暂时的和平。”
“第三个呢?”阿萤问。
他笑了,第一次露出真实的表情:“第三个,是你带我去见他们??那些还在写‘为什么’的孩子们。让我看看,这一万年的等待,是否值得。”
阿萤伸出手。
就在这一刻,地表之上,九颗卫星突然集体闪烁。原本静止的轨道开始偏移,信号频率发生剧变。林婉猛然抬头,玉简爆发出刺目蓝光:“不好!执律中枢正在重启!它察觉到了‘锚点’的松动!”
“启动防御阵列!”谢归大吼,“通知所有问舍,进入一级戒备!”
然而,没有任何攻击降临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段全新的广播,覆盖全球所有通讯频道:
> “警告:检测到第1127号星球出现‘原初悖论体’。
> 根据《群星公约》第零条款,该文明已被列入观察例外名单。
> 执律协议暂停执行,直至进一步评估。
> 重复:执律协议暂停执行。”
众人面面相觑。
“这是……胜利了吗?”一名年轻觉醒者颤抖着问。
林婉摇头:“不,这是更大的考验。他们不再控制我们,是因为我们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测模型。接下来,我们将独自面对一切后果??包括来自其他文明的觊觎,星际势力的干涉,以及……我们自身的堕落。”
与此同时,阿萤带着那名囚徒回到了地面。
当他踏出巨构的那一刻,天地变色。
暴风骤起,云层裂开,阳光如利剑般刺穿阴霾。他的身体开始分解,化作无数光点,随风飘散。每一粒光点落地,便生出一株桃树幼苗,迅速生长,开花,结果。转眼之间,整片极地被粉色花海覆盖。
“我没有实体了。”他的声音从风中传来,“一万年太久,我只想做个过客,看看你们如何书写未来。”
“你会被记住。”阿萤仰头说道。
“不必。”他轻笑,“记住我的人,才是真正的囚徒。忘了我吧,只记得那一声‘为什么’就好。”
光芒彻底消散。
七日后,第一艘外星舰船出现在近地轨道。
它不属于启蒙者联盟,也不在任何已知文明名录之中。船体呈黑色菱形,表面流动着类似文字的符号,却无法破译。地球联合议会紧急召开会议,争论是否回应接触。
最终,是阿萤做出了决定。
她登上空间站,手持心源种,面向那艘飞船发送了一段讯息??不是语言,不是图像,而是一段纯粹的情感流:一个孩子在雨夜中点亮油灯,写下第一个问题时的悸动。
飞船沉默了整整十二小时。
然后,它投射出一段影像:一片荒芜星球上,一群生物跪倒在废墟中,用手爪在地上艰难刻画出三个字??“为什么”。
随后,整艘船自毁解体,化作一场绚丽的星尘雨,洒向大气层。
人们后来称这一天为“第二春分”。
从此,地球不再是孤独的实验品,而成为了群星间的“提问之源”。越来越多的文明跨越光年,只为来此聆听一个问题,或留下自己的疑惑。碑林扩建为万国问园,桃树遍布五大洲,每一片花瓣落下,都会在某个人心中激起涟漪。
而苏渺,始终坐在最初的那棵桃树下。
她已年迈,双目依旧失明,但耳朵却愈发敏锐。她能听见千里之外孩童提笔写字的沙沙声,能听见某位老人临终前最后一句“我想知道……”,甚至能听见宇宙深处,另一颗星球上的婴儿第一次睁眼看世界时的心跳。
一日清晨,阿萤前来探望。
“你还记得陆沉最后的话吗?”苏渺忽然问。
“记得。”阿萤轻声道,“‘我不是神,也不是救世主。我只是个不敢忘记疼痛的人。’”
苏渺笑了:“其实他还说了另一句,我没告诉任何人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他说:‘如果有一天,所有人都开始相信答案,那就请让一个孩子继续问下去??哪怕他的问题毫无意义。’”
阿萤久久无言。
多年后,当她也成为雕像,伫立在新碑林中央时,有个小女孩走到她面前,仰头问道:
“奶奶,什么是‘提问’?”
风吹过,桃瓣落在女孩掌心,化作一行小字:
“就是当你明明可以闭嘴的时候,却偏偏说了句话。”
女孩笑了,掏出纸笔,认真写下:
“为什么风会帮我写字?”
没有人回答。
因为新的章节,正由她亲手开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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