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被妻子问的微微一愣,扭头看向她反问道:“我的小兄弟?你说谁啊?”
“就那个蒋飞扬啊。”
“你在哪儿见到他了?”
“火车站,我和同事一起过去送人,看到他带着老婆孩子当时正过检票口呢...
春寒料峭,晨雾尚未散尽,“晨光食堂”的烟囱已冒起第一缕白烟。李言诚推开后厨门时,阿强正蹲在灶台边试火,锅里炖着白菜豆腐汤,香气混着柴火味扑面而来。他抬头一笑:“李医生来得早啊,今儿个加了虾皮,小满说周爷爷喜欢鲜的。”
李言诚点点头,顺手掀开蒸笼盖,热气腾腾中浮现出一屉屉饱满的馒头。“够不够?今天社区老年活动中心要来二十多个老人吃饭。”
“够!昨晚和面发了三缸。”阿强拍了拍手站起来,“现在不光是我一个人忙,新来的两个小伙子也上手了。一个以前在工地扛水泥,一个蹲过两年,出来后一直找不到活干。我说,只要肯干,这儿就有你一口饭吃,也有你一份尊重。”
李言诚看着他眼底那股沉稳劲儿,忽然觉得这间厨房比任何手术室都更像救人的地方。
七点整,大门准时打开。第一批来的还是那些熟悉面孔??拄拐的张奶奶、总穿蓝布衫的陈伯、抱着外孙女的老赵头。他们进门不说话,却习惯性地朝墙上那幅“悄悄话树洞”壁画点头致意。大树枝繁叶茂,树干上开着一个小木窗,旁边贴着孩子们写的便签:“我昨天梦见妈妈回来了。”“我想考重点高中。”“爸爸喝酒打人,但我还是想他抱我。”
林小满站在门口发筷子,一边笑嘻嘻地说:“王爷爷,您今天的鞋带又松啦!”老头儿低头一看,果然拖在地上,惹得身后排队的大婶们一阵哄笑。李言诚走过去蹲下,熟练地帮他系好。“你看,”他对围观的孩子们说,“不是只有医生才能救人。弯一次腰,也能扶起一个人的心。”
上午九点,程怀古带着几位“倾听志愿者”在“听松居”做培训。房间不大,摆了几张旧沙发和茶几,角落放着录音机,循环播放一段舒缓的雨声与钢琴曲。今天的话题是“如何接住别人的痛苦而不被压垮”。
“我不是专家,”程怀古声音低缓,“我只是个老赤脚医生,半辈子都在治身上的病。直到来了这儿,才明白有些痛不在骨头里,在心里。”
一位年轻母亲举手:“我儿子自闭症,三年没开口叫过我。我去树洞投了三次纸条,每次写完都觉得胸口轻一点。可我还是怕……怕自己撑不住。”
程怀古静静听着,然后从包里取出一台老旧的磁带机,按下播放键。里面传出一个女人断续的声音:“……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……孩子不吃不喝,丈夫要离婚……我觉得我是废物……”
屋里瞬间安静。
“这是五年前我录下的第一位来访者。”他说,“她后来成了我们最早的送餐员之一。去年她儿子第一次喊了‘妈妈’,她打电话给我,哭得说不出话。”
他关掉录音,环视众人:“我们不做治疗,只做承接。就像接雨水的桶,不必问为什么下雨,只需确保自己不漏。你们每个人,都是别人的容器。”
中午前,一辆印着物流标识的小货车停在食堂门口。司机跳下车,递来一箱密封包裹:“‘临期食品共享计划’调拨物资,共三十公斤米、十五袋挂面、两箱鸡蛋,还有儿童营养奶六提。”
签收时李言诚注意到发货单位竟是市商务局下属的应急储备中心。“他们真开始动了。”他喃喃道。
下午两点,林小满领着一群小学生来参观。这是重点中学“一日义工”项目的延伸活动,老师特意选了几个家庭条件优越但性格孤僻的学生。“让他们看看真实的生活。”带队老师解释。
孩子们起初拘谨,眼睛不敢乱看,脚步小心翼翼。直到林小满拉着他们围成圈玩游戏,气氛才渐渐松动。
“你们知道每天这些饭菜是怎么来的吗?”她问。
没人回答。
“有的菜是菜贩子天黑前送来的剩菜,但他们不说‘剩’,说‘还能吃的’;有的米是超市快过期的,但他们不说‘临期’,说‘正好新鲜’;还有这些碗筷,是有人捐出亡妻遗物时留下的。她说,希望别人也能用它们吃上热饭。”
一个小男孩低声问:“那……这里的人是不是都很穷?”
林小满摇头:“有一位奶奶,退休金五千多,但她每天都来。她说一个人在家吃饭像葬礼。还有一个叔叔,月薪两万,可他抑郁症发作时连床都起不来。是我们轮流陪他吃饭,才把他拉回来的。”
她指着墙上的照片墙??有穿西装的男人端着盘子给流浪汉盛汤,有戴眼镜的女孩蹲在地上教老人用手机点餐,还有一对情侣结婚当天集体请全食堂的人吃喜糖。
“在这里,没人问你是谁,只看你愿不愿意成为‘我们’的一部分。”
参观结束时,那个提问的小男孩偷偷把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放进回收箱,又迅速塞进一张五十元钞票到捐款盒里。没人看见,除了李言诚。
傍晚五点半,送餐队整装待发。六辆改装过的电瓶车整齐排列,每辆都挂着保温箱,贴着不同路线编号。王德海坐在轮椅上指挥调度,嗓门洪亮如当年工地带班。
“一号线注意,独居老人刘桂芬最近血压不稳,上门必须测一次;四号线绕一下幸福里巷口,拾荒的李婆婆腿伤了,这两天没法来取餐;七号线今晚加量,那户单亲妈妈今天加班。”
阿强检查完最后一辆车,转身问李言诚:“要不要再招两名专职配送员?现在每天平均送出一百八十三份,靠志愿轮班有点吃紧。”
李言诚沉吟片刻:“先不动。我们现在每一分钱都来自社会捐赠和成员自筹,一旦设岗位工资,就等于开启了依赖外部资金的口子。我不想让任何人因为拿薪水而来做这件事。”
“可大家都有家要养。”王德海插话。
“所以我提议成立‘互助积分制’。”李言诚掏出笔记本,“比如送一次餐积三分,参与维修积五分,值班两小时积四分。积分可以兑换免费餐食、裁缝铺改衣服务、孩子课后辅导,甚至将来合作商户提供的理发、洗衣优惠。我们要建的不是慈善机构,是一个彼此支撑的生活网络。”
众人议论纷纷,最终举手表决通过。
当晚七点,“悄悄话树洞”首次正式开放。灯光调至昏黄,程怀古泡了一壶大麦茶,放在中央木桌上。最先来的是一位中年妇女,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。她在角落坐了很久,终于开口:
“我丈夫车祸瘫痪八年了。我没改嫁,不是因为我多伟大,是因为没人要我这样的女人。白天我在餐馆洗碗,晚上回家给他擦身子、喂饭。有时候累得想掐死他,又马上跪下磕头求原谅……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,可我真的太累了。”
她说着说着哭了,没人打断,也没人劝慰。一位聋哑阿姨默默递上毛巾,轻轻拍她的背。
第二位进来的是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,低着头不肯说话。林小满搬来一张小凳子,请他在纸上写字。他写了三行:
> 我爸说我是个废物。
> 我考砸了第三次月考。
> 我想跳楼,但怕疼。
程怀古蹲在他面前,轻声说:“你知道吗?上周有个女孩,也是因为你这样一句话,决定再多活一天。她说,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自己没用。”
少年抬起头,眼里闪着泪光。
十点整,最后一个人离开。程怀古收拾茶具时发现,树洞木窗里多了十几张纸条。他没看内容,只是轻轻合上窗口,像掩上一扇通往深渊的门。
第二天清晨,李言诚接到教育局电话:“《灯火人间》昨晚播出后,热线收到三百多个咨询电话,全是想加入志愿服务的市民。电视台决定追加五集,主题定为‘普通人如何改变世界’。”
他还来不及回应,手机又响了??发改委副局长来电:“社区赋能基金第二批款项已到账,共计八十万元。用途不限,由你们自主决定。另附建议:可考虑建设‘流动医疗餐车’,覆盖更偏远区域。”
放下电话,他站在院子里久久不动。春风拂过新栽的韭菜畦,嫩绿一片。程怀古走过来递给他一杯茶:“怎么,钱来了反而愁?”
“我在想责任。”他说,“从前我们只是几个人凑在一起做饭,现在每一步都可能影响几百人的人生。如果我们走偏了呢?如果有一天我们也变成官僚机器的一部分呢?”
程怀古笑了笑:“那你就要记住今天早上发生的事。”
“什么事?”
“你给周老头系鞋带的时候,他是笑着的。那一刻,你不是项目负责人,不是社会榜样,只是一个愿意蹲下来的人。只要我们还能为一个人弯下腰,就不会迷失。”
中午,市妇联派人送来一批女性卫生用品,说是专门为食堂服务的单身母亲和青春期女孩准备的。“以后每月定期补给。”工作人员留下一句话便走了。
下午三点,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而下。送餐队刚出发不久,电台传来消息:城西河道涨水,部分低洼棚户区积水严重。
李言诚立即召集应急小组。二十分钟内,十五名核心成员集结完毕,携带救生绳、沙袋、应急灯奔赴现场。阿强带队冲进淹没区背出两位行动不便的老人;林小满组织孩子家长转移物资;王德海则用对讲机协调各路信息,像个真正的指挥官。
雨中,李言诚?着齐膝深的水,把最后一份热饭送到一位瘫痪老人手中。老人颤抖着握住他的手:“你们不该来的……这么大的雨……”
“应该来。”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“我们答应过,不会让任何人饿着。”
深夜归队,所有人湿透疲惫,却没人抱怨。清洗装备时,阿强突然说:“我以前打架闹事,是因为觉得这个世界不在乎我。可现在我知道了,有人等着我送饭,有人靠着我修屋顶,有人因为我一句话重新活过来……这种感觉,比赢架狠斗爽多了。”
一周后,市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,宣布将“晨光模式”列为城市社会治理创新典型案例,并在全国会议上作经验交流。媒体争相报道,标题赫然写着:“一碗素面托起的城市温度”。
然而就在当天下午,一封匿名举报信寄到了纪委信箱,指控“红背心组织涉嫌非法集资、逃避监管、利用弱势群体进行道德绑架式宣传”。
风波骤起。
赵主任紧急来电:“上面要成立调查组进驻,虽然暂时没冻结账户,但舆论压力很大。有些人说你们是‘打着公益旗号搞个人崇拜’。”
李言诚沉默良久,回了一句:“欢迎来查。账本公开十年,每一笔收支都在网站公示。至于‘个人崇拜’……你可以去看看昨晚树洞里的纸条。上面写着:‘谢谢李医生那天帮我捡起掉落的药瓶’??就这么简单。”
三天后,调查组入驻。他们翻阅档案、约谈成员、走访受助者。没有人指责,反而不断有人主动前来作证。
那位曾自杀未遂的女人带着裁缝铺的顾客联名信来了:“请不要关停那个让我重生的地方。”
周老头拄着拐杖颤巍巍走进办公室:“我要告你们,为啥不早点来管我!”
连当初烧纸许愿的片段都被纪录片记录下来,成为最动人的真实佐证。
一个月后,调查报告出炉:**“红背心”组织运作规范、资金透明、群众基础深厚,不存在违法违规行为。相反,其体现的基层自治精神值得推广。**
结语写道:“真正的监督不是怀疑,而是见证。当一个组织能让最沉默的人发声,让最孤独的人被记住,它本身就已是正义的一部分。”
那天晚上,李言诚破例喝了半杯白酒。众人围坐食堂大厅,笑声不断。林小满拿出最新一期黑板报照片:主题是“长大后我就成了你”。画中一个小女孩穿上红背心,正在帮同学绑鞋带,头顶题字:“我也想做一个让人安心的人。”
程怀古放起了新的录音??这次是那位曾想跳楼的少年,声音仍有些怯懦,却坚定:
> “各位邻居,我是小宇。今天我想告诉大家,我还活着。而且,我报名参加了下个月的心理援助培训。也许有一天,我也能听懂别人的沉默。”
录音结束,全场静默数秒,随后掌声雷动。
李言诚起身走到窗边,望着夜色中的街道。路灯下一队送餐志愿者正骑行而去,红色马甲在雨后清辉中格外明亮。
他知道,质疑永远不会停止。资本会试图收编,权力会想要掌控,人性的阴暗也会时不时投下阴影。但他同样知道,只要还有人在雨夜里为陌生人撑伞,还有孩子愿意模仿善良的姿态,还有绝望者因一句“我在”而选择明天醒来……
这条路,就能一直走下去。
春天真正来了。院角那棵老槐树抽出新芽,嫩绿如初生的希望。李言诚在值班日志上写下今日总结:
> “本周新增志愿者四十七人,救助受困家庭九户,完成心理疏导十八人次,树洞收集心事纸条六十三张。
>
> 没有奇迹发生。
> 只有平凡人在坚持做一件不平凡的事。
>
> 而这,正是我们对抗荒凉的方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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