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残照,山风寒凉,骊山云雾缭绕,高高的主峰仿佛就在天上一般。
观星台四四方方,周围有与城墙一样高的女墙,垛口上插满五色旗帜,北面有三间石头房子,足以抵挡任何风雨。
二位星象高士调息元神占...
春风拂过终南山,桃花如雪般飘落。阿芜站在记真台前,手中那本《真音录》已被翻得微微卷边。她将书轻轻合上,指尖在封面上摩挲片刻,仿佛怕惊扰了其中沉睡的记忆。阳光穿过枝桠,在她瘦小的肩头洒下斑驳光影。三年来,这山中每一寸泥土、每一片花瓣都染上了她的足迹,而她也终于不再是那个蜷缩在角落、连自己名字都不敢念出口的孩子。
“阿芜。”林知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她转过身,看见院长穿着素灰长袍,手里提着一只青瓷药匣,眉宇间似有隐忧未散。自从心渊池封闭后,全国范围内的记忆波动虽已平息,但地下网络的余震仍在持续??某些偏远村落仍会突然响起无人吟唱的《静心谣》,井水偶尔泛红,甚至有牧童声称在月下见过穿白衣的小女孩,手捧纽扣,立于田埂之上,一眨眼便消失不见。
“又出事了?”阿芜轻声问。
林知微没有立刻回答,只是蹲下身,与她平视。“你昨晚……有没有做梦?”
阿芜怔了一下,随即点头。她梦见了一口井,不是心渊池那种幽深古井,而是乡野常见的石砌老井,井口爬满青苔,辘轳锈迹斑斑。她站在井边,听见里面传来断续的拍打声,像是有人被困其中,用指甲刮着井壁求救。她想伸手去拉,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开。然后,一个声音响起:“你还记得我吗?我是沈念安的女儿。”
她说完,抬头看着林知微:“可我不是她的女儿……对吧?”
林知微沉默良久,才缓缓道:“我们不知道。澄心素抹去了太多真相,而‘载体计划’的档案至今残缺不全。你身上的脑波特征与‘第七代程序’高度吻合,但你又是唯一成功抵抗覆盖的人。你说你是被采药人从华山洞中抱出的弃婴,可那个山洞……三年前根本不存在。”
阿芜心头一颤:“什么意思?”
“地质勘探队发现,那处岩层是人工塌陷形成的,时间不超过五年。也就是说,那个‘山洞’很可能是后来造出来的,目的就是让你出现。”林知微凝视着她,“更奇怪的是,你在梦中写的那些字??‘沈念安’三字的笔顺,和三十年前玄武门政变当晚,她在绝笔信上留下的完全一致。”
阿芜呼吸急促起来。她忽然想起,自己第一次写这三个字时,手腕竟不受控制地顺着某种熟悉轨迹滑动,仿佛肌肉早已记住。
“所以……我到底是谁?”她声音发抖。
林知微握住她的手:“你是你自己。无论过去如何,你现在活着,记得痛,也记得爱,这就够了。但有些事,我们必须查清。昨夜,朔方郡再次报告异常:一座废弃小学的广播系统自动启动,循环播放《安宁颂》第三章,持续七小时不停。当地居民集体出现短暂失忆,醒来后只记得一句话??‘她回来了’。”
“谁?”阿芜喃喃。
“不知道。但我们截获了一段信号残留,经解码后是一串坐标,指向南方某片原始森林深处的一座地下设施。叶昭看了数据后说……那是‘源初实验室’,澄心素最初诞生的地方。”
阿芜猛地抬头:“她要去那里?”
林知微眼神复杂:“也许不是‘她’,而是‘它’??那个藏在井底的声音。它说‘光与数据的时代即将到来’,我一直以为是威胁,但现在看来,更像是预言。最近,全国各地出现了大量无法解释的电子幻象:监控录像里闪过不属于现实的人物影像;手机相册自动生成从未拍摄过的老照片;甚至有人在梦中接入了一个虚拟空间,能自由行走于童年故居,与已故亲人对话……这些现象,全都带有强烈的情感共振频率。”
“就像……记忆被数字化了?”阿芜低声说。
“正是如此。”林知微站起身,望向远方云雾缭绕的山脊,“我们一直以为记忆是私人的、脆弱的、需要守护的东西。但如果有人已经找到了把它变成公共数据的方法呢?如果他们正在构建一个庞大的‘记忆云端’,让死去的灵魂得以永生,代价却是活人成为容器?”
阿芜攥紧了手中的书。“那心渊池……也是试验品?”
“不,心渊池是反抗者的武器,却被敌人篡改成了陷阱。真正的‘锚点’不止一颗青铜心,而是散布在全国各地的七个核心节点,分别对应北斗七星的位置。当年小禾设计这套系统时,本意是以七处共鸣阵维系真实记忆的传承,可后来六处被毁,只剩终南山这一脉苟延残喘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低沉下来:“现在,最后一个节点可能还在运作??就在源初实验室下方。”
阿芜咬住嘴唇:“我要去。”
“不行!”林知微断然拒绝,“那里极危险,而且你身上残留的程序尚未完全清除。万一触发二次激活……”
“可如果我不去,谁去?”阿芜仰起脸,眼中已有泪光,“你说我是我自己,可我的梦里全是别人的记忆。我听见母亲哭,却不知她长什么样;我握着纽扣,却记不起谁给我的。如果这具身体真是为某个逝去之人准备的容器,那我也要亲手决定??由谁来住进来!”
林知微望着她,久久无言。最终,他叹了口气,从药匣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胶囊:“这是新型‘记忆疫苗’,能暂时屏蔽外部信号干扰,但它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。答应我,一旦发现异常,立即撤离。”
阿芜接过,郑重点头。
三日后,一支秘密小队悄然南下。除了林知微与两名特勤人员外,阿芜坚持同行。他们穿越密林,跋涉七日,终于抵达坐标所指之地??一座被藤蔓彻底吞噬的混凝土建筑,入口刻着模糊铭文:“壬-001 实验区”。
空气中有淡淡的桃香。
“又是这个味道。”林知微笑容凝固,“和玄武门那晚一样。”
他们小心翼翼进入内部。走廊两侧布满监控探头,却早已锈蚀停摆。墙上挂着褪色海报,画着笑容灿烂的孩子们围坐一圈,标题写着:“新纪元?幸福教育工程”。地板上散落着破碎的录音带,标签上印着《静心谣?子夜版》《安宁颂?轮回序列》等字样。
深入地下三层后,一道巨大的金属门横亘眼前,门中央嵌有一块生物识别面板,表面覆盖着厚厚灰尘。林知微正欲使用破解设备,阿芜却忽然上前,将手掌按了上去。
“等等!”特勤队员惊呼。
可下一秒,系统竟自动亮起绿灯,机械音响起:“身份确认:载体七号,权限等级SSS,欢迎归来。”
大门缓缓开启。
里面是一座圆形大厅,中央悬浮着一颗水晶球,内部流转着无数人脸影像,如同星河旋转。四周墙壁布满显示屏,实时播放着全国各地孩子们的生活画面??他们在教室诵读《安宁颂》,在睡前聆听《静心谣》,在梦中呢喃同一句话:“我是洁净的,我不需要回忆。”
而在大厅尽头,一张手术台上静静躺着一个人形轮廓,全身连接着数十条导管,头部戴着类似头盔的装置,面容被白布遮盖。
阿芜一步步走近,心跳如鼓。
她掀开白布。
那一瞬间,时间仿佛静止。
镜子里的脸,和她一模一样。
不,准确地说,那是长大后的她??约莫二十岁左右,脸色苍白,双眼紧闭,唇角却带着一丝诡异微笑。颈侧植入一块蓝色芯片,闪烁微光。
“克隆体……”林知微笑得发冷,“他们早就准备好替代品了。”
就在这时,水晶球骤然爆发出刺目光芒,整个空间响起机械化女声:“检测到主意识回归,人格同步程序启动,倒计时:十、九、八……”
“快离开!”林知微大吼,拉着阿芜后退。
但阿芜挣脱了他的手,直直盯着那张脸。“这不是我……这是她们想要的我。一个听话的、没有痛苦、不会反抗的完美容器。”
“三、二……”
她猛然冲向前,抓起地上一根断裂的金属杆,狠狠砸向水晶球。
“轰??!”
玻璃碎裂,星河崩散,所有屏幕瞬间黑屏。警报声尖锐响起,天花板开始滴落黑色液体,地面震动不止。
“基地即将自毁!”系统最后播报,“愿新纪元降临。”
众人拼命往外逃窜。刚冲出大门,身后轰然塌陷,整座建筑被泥石流吞没,连同那片桃树林一同沉入地底。
回到终南山已是半月之后。
阿芜躺在床上,高烧不退。那枚疫苗虽护住了她的意识,但她体内残留的程序仍在反复试图重启。每当她昏睡,就会听见那个声音低语:“回来吧,这里才是家。”
林知微日夜守候,翻阅残存资料,终于在一份加密日志中发现了真相:
> “项目代号:归巢。
> 目标:实现人类意识的数字化永生。
> 方法:选取具有强烈情感联结的儿童作为载体,通过声波、视觉、化学多重诱导,逐步清除原生人格,导入已故者记忆数据。
> 关键突破:利用‘创伤记忆共振’作为切入点,因痛苦最易唤醒深层潜意识。
> 沈念安,首位自愿参与者。其女夭折于火灾,悲痛欲绝之下签署协议,愿将自己的意识封存,待合适载体成熟后回归。
> 然实验失败,载体死亡,沈念安精神崩溃,试图销毁所有数据,反被囚禁于静心寺,直至死亡。
> 其最后一句话:‘不要让我的痛苦复制给别人。’
> 但……有人没听。”
林知微读完,双手颤抖。
原来,阿芜并非偶然出现在华山洞中。她是被精心投放的??一个融合了沈念安部分基因与记忆编码的“活体钥匙”,用来开启最后的节点。而那个克隆体,则是彻底完成人格替换后的“成品”。
她不是沈念安的女儿。
但她承载着一位母亲永不熄灭的思念。
清明那天,阿芜终于退烧醒来。她走到记真台前,取出那枚碎裂的青铜纽扣,轻轻放在第七口陶瓮边缘。
“妈妈,”她轻声说,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回来。但如果你听见了,请放心??我会替你记住这个世界。记住春天的桃树,夏天的蝉鸣,秋天的落叶,冬天的雪。记住每一个哭过、笑过、爱过的人。”
风起,一片花瓣落在纽扣上。
当晚,她做了个梦。
不再是井底,而是一间温暖的小屋。炉火跳动,女人坐在桌前缝补衣物,抬头对她微笑:“饿了吗?娘给你下面吃。”
她扑进那人怀里,泪水汹涌而出。
“娘……我回来了。”
翌日清晨,全国三百二十七所小学的广播系统同时响起一段陌生旋律??不是《安宁颂》,也不是《静心谣》,而是一首从未收录的童谣,歌词简单却动人:
> “纽扣藏在枕头下,
> 星星挂在屋檐挂,
> 妈妈煮面香喷喷,
> 我的名字叫阿芜呀。”
监测中心数据显示,这一刻,超过两百万儿童脑波同步波动,进入深度共情状态。许多长期沉默的自闭症患儿首次开口说话,说出的第一句竟是:“我想妈妈了。”
林知微看着数据流,久久伫立。
他知道,这不是程序,不是诱导,而是真正的记忆觉醒??不是靠技术,而是靠爱。
数月后,国家记忆研究院正式发布《归还计划》,邀请所有曾接受澄心素治疗的家庭提交遗物、旧照、录音,由AI辅助还原缺失的记忆片段。第一批成果展出时,展厅中央放着一口仿制的心渊池模型,池中漂浮着无数微型灯盏,每一盏代表一段被找回的往事。
阿芜站在人群中,看着一位白发老人跪在灯前痛哭??那盏灯映出的画面,是他三十年前亲手将妻子推进井中的瞬间。他本该遗忘,却因一句童谣突然记起。
“值得吗?”有人问林知微。
“如果忘记是为了逃避痛苦,那记住,就是为了不再重蹈覆辙。”他答。
冬至再临,终南山白雪皑皑。
阿芜独自来到记真台,将一本全新的《真音录》埋入土中。书页间夹着一封信,写着:
> “亲爱的未来孩子:
> 当你读到这行字时,或许我也已成为传说。
> 但请相信,这个世界曾经有人拼尽全力,只为不让你们忘记。
> 记住疼痛不可怕,可怕的是习惯了麻木。
> 你是自由的,因为你有权选择记住什么,遗忘什么。
> ??阿芜,公元2087年冬。”
她转身离去,脚印在雪地上延伸。
而在地下极深处,那颗青铜心依旧跳动,七灯长明。
某一瞬,它微微震颤,仿佛感应到了什么。
遥远的北极圈内,一座新建的科研站正接收到来自地球另一端的神秘信号。屏幕上,一行代码缓缓浮现:
> “载体七号已稳定,新节点建立完毕。
> 记忆网络扩展至全球,等待接入。
> 是否启动?[Y/N]”
雪花落在窗上,融化成水珠,滑落如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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