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88.错过好时候了

诺里斯顶着浓重的黑眼圈，疲惫地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害他好几天没睡好觉的矮人。
他拿起记录板，询问道：
“会设计地底建筑吗？”
“不会。”
“那有大型洞穴挖掘经验吗？”
“没有...
林?站在神木树苗前，脚下的菌毯微微发亮，像是某种低语在泥土中蔓延。那只从他头顶掉落的噗叽摔在地上后并未死去，反而迅速翻身爬起，菌盖颤了颤，发出一声短促而清脆的“叽”。它没有逃，也没有攻击，只是原地转了个圈，忽然朝着林?伸出一根细小的触须，仿佛在确认什么。
“你还真赖上我了？”林?低头看着这只顽强的小东西，眉头微皱。他本以为神木一走，这玩意儿也会随之消散，可它不仅活着，还表现出一种近乎执拗的依附性。更奇怪的是，他的面板上依旧显示着那个技能：【生命源质】??等级未定，状态：绑定共生体。
德丽尔站在不远处，捂着被萨利安踢中的腹部，脸色苍白。她望着林?，眼神复杂得几乎要溢出泪水。“你真的回来了……”她喃喃道，“可你怎么会……带着它？”
“我也不想。”林?苦笑，“但它死活不肯松手，就像寄生在我脑子里一样。而且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声音压低，“我能感觉到它在告诉我什么，不是用语言，而是画面、情绪，零零碎碎的，像梦。”
德丽尔瞳孔一缩：“你说‘告诉’？你是说它在和你沟通？”
“不完全是。”林?揉了揉太阳穴，“更像是强行往我意识里塞东西。比如刚才，我突然看见一片燃烧的森林，还有个女人在哭……名字我没听清，但她的脸……有点像艾拉雯。”
空气瞬间凝固。
“不可能！”德丽尔猛地向前一步，“艾拉雯已经失踪多日，所有搜寻队都没找到她的踪迹！如果她还活着，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幻觉里？还是通过一只噗叽传递？”
“我也想知道。”林?目光沉沉，“但有一点我很确定??那不是普通的记忆碎片。那种痛感太真实了，像是她正在经历什么。”
就在这时，地上的噗叽突然蹦了起来，直挺挺地对着北方，菌盖剧烈抖动。紧接着，一道极其微弱的波动自地下传来，如同心跳般缓慢而沉重。
“有反应。”林?立刻警觉，“它感应到了什么。”
德丽尔咬牙：“难道说……白功桂的大屋底下，真的藏着通往艾拉雯所在位置的线索？”
话音未落，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一名精灵斥候跌跌撞撞地冲进废墟，脸上满是惊恐：“报??报告长老！北区菌脉出现异常扩张！原本沉寂的旧通道正在重新激活，已经有三支巡逻队失联了！而且……而且他们最后传回的画面里，全都是同一样东西??发光的蘑菇，长得跟谒生木芯一模一样！”
林?心头剧震。
谒生木芯，那是神木带走的东西，也是当初引发一切混乱的核心。如今竟以另一种形式重现？
“走。”他一把抓起武器，转身就朝北边奔去，“我知道那条路怎么走。”
“等等！”德丽尔追上来，“你现在状态不稳定，头顶还顶着一只来历不明的共生体，贸然进入未知区域太危险了！”
“正因为危险我才必须去。”林?回头看了她一眼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，“你们以为我只是运气好才活下来的吗？我在螺旋深处看到了太多不该看的东西。那些画面一直在折磨我，直到现在才明白??我不是偶然掉落在那一层的，是有人把我‘放’下去的。”
德丽尔脚步一顿：“谁？”
“神木。”林?冷冷道，“它说我‘符合条件’，所以特意留了一条命。但它没说的是，它也顺手把某些东西种进了我的身体里。而这只噗叽……也许根本不是偶然爬上来的，它是来‘接应’我的。”
四周陷入死寂。
只有风穿过残垣断壁的呜咽声，以及脚下菌毯愈发明显的脉动。
最终，德丽尔深吸一口气：“那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“不行。”林?摇头，“你得留下来主持大局。盖拉伊洛斯需要人协助稳定军心，更何况……”他看向那只始终紧随其后的噗叽，“我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万一我失控了，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身边的人。”
他说完不再犹豫，身形一闪便消失在黑暗的隧道入口。
地下城的北区曾是精灵城市最古老的居住带，后来因白功活化导致结构崩塌，被彻底废弃。这里的通道错综复杂，布满了断裂的石柱与倒塌的屋顶，而在近年滋生的菌毯覆盖下，整片区域宛如一个巨大的生物腔室，呼吸着腐朽与新生交织的气息。
林?一路疾行，凭借多年游侠的经验避开几处陷阱般的黏液坑与潜伏的毒蕈魔。那只噗叽安静地趴在他肩头，偶尔轻轻摆动菌盖，像是在指引方向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前方豁然开朗。
一座巨大的圆形大厅出现在眼前，中央矗立着一根粗壮无比的菌柱，通体泛着幽绿色的光，表面布满类似血管的纹路，正随着某种节奏缓缓搏动。而在菌柱周围，整齐排列着数十个半透明的茧状物，每一个里面都封存着一个精灵的身影。
林?浑身僵硬。
那些面孔，全是失踪的巡逻队员。
但他们并没有死。他们的胸口仍有起伏，皮肤下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菌丝流动，仿佛正在进行某种诡异的转化。
“这是……培育场？”林?低声自语。
噗叽突然跃下他的肩膀，蹦到最近的一个茧前，用触须轻碰表面。刹那间，整个大厅的光芒骤然增强，菌柱内部浮现出一幅投影??
画面中，艾拉雯身穿破损的祭司长袍，双目紧闭，双手交叠于胸前，悬浮在一片虚空之中。她的背后生长出无数白色菌丝，如同羽翼般延伸至四面八方，连接着无数漂浮的数据节点。而在她脚下，赫然是整个地下城的立体地图，每一个闪烁的红点，都对应着现实中的一个菌脉活跃区。
“她在控制这一切……”林?倒吸一口冷气。
下一秒，投影切换。这一次，是一段回忆般的场景：数百年前，年轻的艾拉雯独自一人潜入神木禁地，在谒生木芯即将枯竭之际，用自己的血液激活了它。那一刻，她获得了短暂的预知能力，并看到了未来的片段??包括精灵族因内斗而灭亡、地下城沦为魔物巢穴、以及一名头顶噗叽的游侠首领孤身闯入核心区域……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林?终于明白了，“她是预见了自己的背叛，也预见了我的到来。所以她才会主动挑起争端，只为把我推向那个位置……推向‘被选中者’的命运。”
而这时，噗叽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的长鸣。
整个大厅开始震动，所有的茧同时裂开，里面的精灵缓缓睁开眼睛??但他们的眼球已完全被菌丝包裹，呈现出诡异的荧光绿。
“警告。”一个机械化的声音从菌柱深处响起，“外来者触发二级协议，启动清除程序。”
林?立刻拔剑，却发现自己的动作变得迟缓，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神经。低头一看，手臂上竟浮现出淡淡的菌丝纹路，正顺着血脉向上蔓延。
“你也在被同化。”那个机械音继续说道，“但你不同。你是唯一携带【生命源质】且未被登记的存在。是否接受融合协议？倒计时：十、九、八……”
“融合个鬼！”林?怒吼一声，强行运转体内残存的游侠之力，将菌丝逼退几分。他猛地冲向菌柱，准备一刀斩断核心连接。
然而就在刀锋触及表面的瞬间，一股强大的意念轰入脑海。
【别破坏它??这是我最后的防线。】
是艾拉雯的声音。
【林?，如果你听到这段信息，说明我已经无法阻止“它们”苏醒了。谒生木芯不是能源，是封印。它镇压的是远古时期被流放的“菌神意志”。而我，是最后一个守门人。可我失败了。当我试图用它的力量拯救族人时，反被侵蚀了心智，成了传播源。现在，只有你能切断主链路，否则整个地下城都会变成它的躯壳。】
画面戛然而止。
林?跪倒在地，头痛欲裂。但他清楚地知道，自己不能再犹豫。
“你想让我怎么做？”他对着空气嘶吼。
噗叽缓缓爬回他的头顶，这一次，没有挣扎，没有抗拒，而是主动释放出一团柔和的光晕，将他全身笼罩。
【同步开始。】
刹那间，林?的视野炸裂成无数数据流。他看见了地下城的每一根菌脉走向，看见了艾拉雯残留意识所在的坐标，也看见了那条隐藏在最深层、连接着神木本体与菌柱之间的终极链路。
“就是那里……”他咬牙站起，拖着几乎崩溃的身体冲向大厅尽头的一扇暗门。
门后是一条狭窄的螺旋阶梯，向下延伸至无尽黑暗。每走一步，周围的温度都在升高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有机腐败味。而在阶梯尽头，他终于见到了真正的源头??
一颗巨大如心脏的晶体悬浮在岩窟中央，表面缠绕着万千菌丝，每一次跳动都会引发整个地层的共鸣。而在晶体下方，盘坐着艾拉雯的肉身，早已干枯如木乃伊，唯有大脑仍维持着微弱活性。
“你来了。”她的嘴唇不动，声音却直接传入林?脑海，“我还以为……你会晚一点。”
“你到底想干什么？”林?喘息着问。
“救赎。”她答，“或者说是赎罪。我曾以为永生值得追求，结果却让整个族群陷入灾难。现在，唯一的办法是引爆谒生木芯的最后一丝能量，彻底摧毁菌神复苏的根基。但这需要两个人??一个携带源质的宿主，一个自愿献祭的守门人。”
林?愣住：“你是说……我们一起死？”
“不然呢？”艾拉雯笑了，那笑容竟带着久违的温柔，“你以为神木为什么放过你？因为它早就知道结局。它不需要插手，只要等待‘正确的人’走到这里就够了。”
林?沉默良久，最终点了点头。
“不过在那之前……”他走上前，轻轻握住艾拉雯冰冷的手，“告诉我一件事??当年父王奥瑞尔的牺牲，是不是也是因为你预见了什么？”
艾拉雯闭上眼：“是。他本可以不死，但他选择代替我去触碰禁忌之核。他说……‘有些代价，必须由王者来承担’。”
泪水无声滑落。
林?深吸一口气，抬头望向那颗搏动的心脏。
“那就让我们结束这一切吧。”
噗叽发出最后一声高亢的鸣叫，整个空间骤然被白光吞没。
而在地上城的另一端，德丽尔猛然抬头，只见北方天际升起一道璀璨的光柱，贯穿云霄。紧接着，所有躁动的菌脉同时停止了活动，仿佛整个地下城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。
数日后，当盖拉伊洛斯带领队伍抵达事发地点时，只找到了两具并排而坐的遗骸，以及一枚残缺的木芯碎片。而在遗迹墙壁上，刻着一行潦草却清晰的文字：
【我们没能阻止过去，但我们改写了未来。】
至于那只小小的噗叽，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。
有人说它融入了大地，成为了新的守护灵；也有人说它飞向了地表，寻找下一个值得托付的宿主。
而林?的名字，则被刻在了精灵族最神圣的纪念碑顶端，旁边写着一句简短的评语：
【他曾头顶蘑菇，却照亮了深渊。】